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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、攝影/陳頌欣

「再見,再也不見了。」當走出那如阿公的三合院老宅,道別的是僅有一面之緣但親切如熟識長輩的黃有信阿公,也向臺灣最後的銅勺工藝道了別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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敲打一甲子的銅勺時光
這美麗的三合院是黃有信阿公的家,也是他的工作室,工作的地方是三合院灶腳,灶腳裡有許多老器物,所有器物都在它們所處位置與一甲子時光敲打聲、收音機聲、電扇運轉聲相伴,眼前這一切像張凝結時空的老照片,畫面主角是表情堅毅的黃有信阿公,是臺灣最後一位銅勺職人。
阿公二十五歲時遇見願意傳授他打鑰匙和銅勺的師傅,花了三年四個月出師,這工作便做了一輩子,並以這個工作養活一家五口人。

臺灣本來有不少銅勺師傅,原以為銅勺僅有把晡(台灣傳統冰淇淋小攤)使用,沒想到銅勺在臺灣小吃使用廣泛,全部共有二十幾種尺寸,最小尺寸是賣給涼圓頭家、最大尺寸賣給肉圓頭家,各種尺寸都有慣用的人收購,銅勺的用途廣泛。阿公說做到第四十年時臺灣就開始以機器生產白鐵冰勺,因為價格便宜很多,有很多師傅受波及放棄製作銅勺,一直到第五十年,臺灣製作銅勺的就僅剩他一人。



一生懸命的專注
問黃有信阿公:「這工作哪兒最艱苦?」他笑答「一直坐著最苦。」聽起來這個工作很容易似的,其實不然。當天,端詳黃有信阿公工作幾小時,看著他專注手上的工作都不太想也不太敢出聲打擾,因為製作銅勺雖然不需勞動,但全程都使用著危險工具,比如:燒得滾燙的烙鐵、鹽酸、沒停過的瓦斯爐、焊錫……,只見他不斷地將烙鐵沾上融化的錫珠子、鹽酸,將銅片敲成的球形勺體黏接在柄上,徒手握著燒紅的烙鐵往導熱極佳的銅球不停觸碰,烙鐵沾錫珠子碰到銅球會發出「嘶~~~」那種滾燙的聲音,焊錫和烙鐵常觸在拿銅球的指尖上,光看就不禁跟著縮手,黃有信阿公卻氣定神閒。

不曉得他忍耐多久這種皮肉苦才能有這等氣定神閒?除了這些皮肉苦,許多細節相當精工,尤其最後幾個步驟,他使用的「手動鑽孔器」,那是一支半個人高十字狀的棒子,用單手上下使力才能讓棒身扭轉的繩結帶動鑽頭鑽孔,身材瘦小的他,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使得動那支手動鑽孔器為銅片鑽出極小的孔洞,且需大力使勁卻不能偏差,得十分精準,不然便前功盡棄。這步驟要重複好幾次,孔洞與孔洞之間必須穿過小銅條,他不斷校正孔洞,氣定神閒的表情變得銳利有神,眉宇之間有股一生懸命的氣勢,讓人心生敬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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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去傳人的工藝
看完整個工作流程不難想像為什麼銅勺技藝會失傳,這工作中有許多細節是「不得不為生活拼命」才能持續忍受的苦,少有年輕人願意吃這等苦卻只賺這點錢,此外可以想像阿公也一定是因為疼愛孩子,捨不得他們吃自己的苦,銅勺才失去傳人。

整場訪問對話不多阿公總是回得平淡怡然。八十六年的人生路、超過一甲子職涯的艱辛,不就如那剛剛握在手中不再感覺熱燙的烙鐵、使大勁不覺沉重的手動鑽孔器,旁人看來震懾的一切,不過僅是他如飲水自得的「生活」爾爾,能怎麼著墨?但這些「生活」或許未來臺灣任何人無法再過,所以只能定睛看著阿公淺淺談、淡淡做,深深與他、與眼前的一幕幕銅勺工藝道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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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完整內容請見《LaVie》2016年1月號】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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